近日，鲍威尔突然宣布准备动手停止缩表，这一决策背后蕴含着对金融市场及经济形势的深度研判。究竟是什么信号让鲍威尔做出这一决定，可从其主要动机和次要动机两方面探寻。
一、鲍威尔停止缩表的主要动机：预防金融市场流动性危机
鲍威尔停止缩表的首要动机，是预防金融市场流动性危机。他在讲话中提到：“一些迹象已经开始出现，表明流动性状况正在逐步收紧，包括回购利率的普遍走强，以及在特定日期出现的更明显但暂时的压力。委员会的计划制定了一个审慎的方法，以避免出现2019年9月那样的货币市场紧张状况。”
要理解这番话，需先明晰SOFR（Secured Overnight Financing Rate）这一关键指标。SOFR是当今全球最重要的短期利率之一，也是鲍威尔讲话中“回购利率”的核心代表。自2022年起，美联储推动用SOFR替代LIBOR，目前数万亿美元的贷款、债券、衍生品均以SOFR定价。SOFR是以美国国债作为抵押品进行隔夜回购交易的实际成交利率，简单来说，就是金融机构拿美国国债做抵押，向其他机构借一晚上现金，这笔“带抵押的短期借款”的利率平均水平即为SOFR。
SOFR与美联储政策利率FFR（Federal Funds Rate，联邦基金利率）密切相关。FFR是人为设置的利率区间，美联储通过上下限利率走廊控制：ON RRP（逆回购利率）是下限，IORB（银行准备金利息）是上限。当前美联储政策利率为4.00%-4.25%，即ON RRP为4.00%，IORB为4.25%。
美联储通过利率走廊机制将政策利率控制在区间内：上限IORB方面，银行在美联储的准备金账户会获得4.25%的利息，因此银行不会以低于该利率借钱给其他银行，形成利率天花板；下限ON RRP方面，货币市场基金等虽不能持有准备金，但可参与美联储逆回购工具，将现金借给美联储一晚并以国债作抵押，获得4.00%的安全利息，故市场利率不会长期低于ON RRP利率。
SOFR是市场机构间互相交易的利率，理论上应被利率走廊机制“夹住”。但当银行准备金不充裕，无法抽调资金套利以压制SOFR时，SOFR利率会短暂破界。9月15日左右，SOFR突破当时4.25-4.5%政策利率的4.5%上限；降息后9月29日又出现接近甚至突破新上限4.25%的“波峰”，这正是鲍威尔所说的“特定日期出现的更明显但暂时的压力”。
这种情况在2019年曾引发危机。2017-2019年美联储缩表使银行体系准备金余额从约2.8万亿美元降至1.3万亿美元左右，叠加美国财政部发债规模扩大、季度末企业缴税与国债结算日重叠等因素，市场短期现金被抽干。2019年9月16日，企业缴税和国债结算导致银行准备金突然减少约1000亿美元，当天SOFR从2.2%跳到5.25%，隔夜回购利率飙升至10%+，银行和券商借不到现金，回购交易几乎冻结，出现“流动性踩踏”。
鲍威尔不愿重蹈覆辙，美联储计划在银行准备金“略高于”“充足”水平时停止缩表，且判断“可能在未来几个月内接近这一水平”，这意味着缩表接近预定目标，继续下去或导致准备金过度稀缺引发系统性风险。
二、鲍威尔停止缩表的次要动机：兼顾经济与市场预期管理
除预防流动性危机外，鲍威尔还强调“就业的下行风险似乎有所增加”，形容劳动力市场“活力不足且略显疲软”。停止缩表虽非直接降息或刺激政策，但移除了持续收紧金融环境的因素。在经济（尤其是就业市场）显疲态时，继续紧缩会加剧衰退风险，因此停止缩表是预防性、中性的政策姿态转变，为经济提供更稳定的金融环境。
此外，鲍威尔提到“想法受到近期一些事件启发，有关缩减资产负债表的信号曾引发金融条件显著收紧，如2018年12月事件及2013年‘缩减恐慌’”。过往缩减资产购买的信号曾引发全球金融市场剧烈动荡，这使美联储对资产负债表操作的市场沟通极为谨慎。
提前释放未来几个月“将要停止缩表”的信号，能让市场参与者有充分时间消化信息并调整投资组合。这种清晰、可预测的沟通方式，旨在平稳完成从紧缩到中性的过渡，避免政策突然转向引发不必要的市场波动，是管理市场预期的重要手段。